第九章
丁逸所在的列车包厢里, 下铺是一对知识份子模样的中年夫妇,和她相对的上铺则直到列车开动也没有人出现。听那对夫妇交谈了几句,得知他们似乎都是教师,刚刚参加了一个在天津举办的教学研讨会,不时还对各地教学情况点评一二。丁逸是学生,看见老师虽不至于像耗子见猫,却也不会主动攀谈。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,很多学生在面对老师时,不管是不是自己的老师,总不能轻松自如的把大家摆在平等位置,丁逸也有这种心理,因此一送走帮她安置行礼的哥哥,就爬到上铺看新买的一册图书。
李贝贝在送她上车的时候给她了好大一包零食,因此丁逸没打算在列车餐车吃晚饭,众所周知,餐车上的饭又贵又难吃。
一本书看完已经九点多钟,这才感到腹中饥饿,翻出那包食物,嗬,还真够丰盛的,足够她吃好几天,下次一定要想办法回报李贝贝一下。这次在北京,陪吃陪玩送礼物,临走还周到的连路上吃的都准备好,这个李贝贝还真不是一般地够朋友,最难消受美人恩呀,改天一定要找机会报答。
一边胡思乱想,一边逐个打开食物包装,“呼啦呼啦”、“咯吱咯吱”、“嘎嘣嘎嘣”、“吸溜吸溜”,丁逸吃的相当热闹。
“这位同学,你吃东西能不能小声一些?我们已经打算休息了。”楼下的女老师发话了。
偷偷吐一下舌头,丁逸收起食物。怪不得古圣先贤们说要“慎独”,没有妈妈在旁边唠叨,也没有认识的人看到以至丢人,她刚刚放纵了些对自己的要求,就被人嫌弃了,看来想人前人后都做个淑女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。
百无聊赖,又打开台灯翻出暑假游玩时拍的照片回味,正仔细对照自己和李贝贝谁的笑容更灿烂,女老师又有指教:“同学你的台灯角度正好对着我的眼睛,这样我没办法休息。”
只好又关掉台灯,时间还不到十点,车厢外还没有熄灯,可是外面时常有人抽烟,闻二手烟也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。
酝酿了半天也没有睡意,丁逸干脆掏出随身听带上耳机听音乐,这下总不至于影响她了吧。
轻柔舒缓的音乐中,终于培养出了睡意,昏昏沉沉中丁逸摘下耳机欲将随身听塞进包里,手碰到刚才翻的照片,滑溜的照片一下撒了一床,还漏了几张到下铺。
担心明天被下铺的人看到自己往下漏了东西会有意见,也怕他翻身什么的将照片弄坏,丁逸打开台灯翻身下床去拣。
有两张落到那男老师的里侧,丁逸本想叫醒他请他帮忙拣,可他们早早就睡下似乎很疲惫的样子,不知道被自己叫醒后会不会埋怨,犹豫了一下,丁逸决定自己取过来算了。
刚探身取了照片,只听身后一声惊呼:“你在干什么?”
丁逸吓了一跳,猛的直起身,头“嘭”的一声撞在上铺床板上,揉着撞疼的后脑勺回过头,只见女老师已经坐起来,正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,声音严厉。
丁逸心道糟糕,可能被误会了,连忙扬扬手里的照片解释道:“我的照片掉下来了,我只是捡照片,没别的意思,对不起。”
这时那男老师也醒了过来,弄明白情况后笑呵呵说道:“没关系没关系,你叫醒我帮你捡就行了,何必再下来,上上下下多麻烦。”
丁逸连忙也笑着道谢,回头又看女老师,却见她神情严肃,厉声说道:“你真的只是捡照片?就算是捡照片,你也不该半夜在陌生男人床上摸索,你妈妈没教过你吗?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没教养?”
丁逸闻言血液上涌,脸腾的一下就红了,原来她只是担心被误认为是小偷,没想到会被人说的如此不堪,说话的还是个长她很多岁的老师。丁逸平日虽然张狂,那都是在同龄人面前,对师长们她还是很尊敬的,况且她自幼被长辈们宠爱,做梦也不曾想过会受这等侮辱,登时脑子发蒙,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。
那男老师闻言显然也是一愣,但他反应较快,连忙喝止女老师:“文静你说什么呢,她还是个孩子,一个小女孩出门在外多不容易,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?”
丁逸此时脑子清醒了些,可她没有和大人们争执吵架的经验,况且瓜田系鞋,李下整冠,自己终归是做了不合适的事情。见那女老师也没有反驳丈夫的话,兀自躺下睡觉,她也深吸了口气,闷闷爬上床去。不愧是老师,今天虽然给她难看,却教会了她一件事:原来并不是所有的大人都会像她的亲友师长那样,总是以善意的、纵容的态度对待她,在有些人的眼睛里,她也许早已不再是孩子。
还没来得及收拾好暑假的心情,入学报道的日子就翩然而至,报道后新生们被安排在市体育场军训一周。对于懒散了一个假期孩子们来说,任何约束似乎都难以忍受,何况是大太阳底下惨烈的军训,一个上午下来大家个个叫苦连天。
丁逸早上起床起晚了,没来的及吃早饭,接近中午的时候已经饿的头昏眼花,教官还在进行分列练习,轮到她们这一列,“向后转!”直愣愣转过去,丁逸见到了她一生都难以忘记的风景。
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儒雅英俊的少年!还搭配着那样淡定自如的目光,两列队伍的距离如此之近,近到让丁逸想避开这令她心里小鹿乱撞的目光都难。少年嘴角噙笑,一派温和的看着对面的丁逸,眼神中略略显出一丝惊讶,目光交汇处,一片电闪雷鸣,丁逸心中突然出现一个念头:“张丹枫!”张丹枫生在现代也不过如此吧。
张丹枫转过身去,天,他连侧面都那么好看!恍恍忽忽中,似乎感到周围有些骚动,还有偷笑的声音,猛然回过神来,才发现周围的同学都已经按口令转过身去,只有她还愣愣的站在原地,引起骚动的竟然是她自己。
急急忙忙转过去,小教官竟然不肯放过她:“这位同学,想什么呢这么入神?”要在平时,丁逸说不定会回一句:“教官我饿了,想吃的呢。”可今天不知为什么,她不想给大家增加笑料,只低头做认错状。可还是有人偷笑,换来教官一句:“笑什么,就你牙白!”队伍才又恢复了平静。
后来,后来丁逸了解到张丹枫真名叫周文彬,他的父母真会取名,他简直可以为文质彬彬这个词做代言,丁逸心想。周文彬和她一样都在四班,排座位时,她惊喜的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他侧后方,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侧脸。“你在发花痴!”丁逸在独处时暗骂自己,可一到班里,眼光还是控制不住的往他身上溜。
因为留心,丁逸发现班里的女生在跟他说话时语音总是分外轻柔,也总爱向他请教问题,哼,醉翁之意不在酒,她丁逸才是全班第一好不好,怎么不见她们向她请教!
坐在第一排的那个圆脸女孩更夸张,居然时不时就转过头趴在后面桌子上,嘴里和第二排的人说着话,眼光却似雷达一般扫视后方,但扫视的焦点从来只有一个——周文彬。
从来没有人教过丁逸,当喜欢上一个男生时该怎么办,她不屑于故意找机会套词儿,也不愿意和一帮女生一样唧唧喳喳的围着他转。她怎么就那么俗呢,居然喜欢上一个大众情人。
告诉他吧!她从来不是能藏的住心事的人,也不愿意藏,可万一他不喜欢她怎么办?她能否平静接受他的拒绝?不告诉他吧,心里满满胀胀的,似乎总在憋着什么。
在矛盾和挣扎中过了一个学期,期末考试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,让丁逸瞬间清醒了许多,她的成绩居然在年级只排到了第二十五名,班里第三,而本来,她是全市区第一。
丁凤岭刚刚在集团公司人事变动时顺利闯入了最高领导层,此时正是春风得意,看什么都顺眼,对宝贝一般的女儿又从来都是有求必应,只差没宠上天,自然不会苛责,纪云性格淡然,崇尚自然就好。因此爸爸妈妈都没有对她的成绩发表任何看法,他们认为这可能是刚进入高中时的不适应,再说全班前三名也是很风光的嘛。
只有丁逸自己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,家人越不责怪她,她心里就越愧疚,整个寒假哪里都没去,老老实实在家复习功课,暗恋是可耻的,丁逸对自己说,她要慧剑斩情丝。
第十章
“文老师是全国优秀教师,省委人大代表,也我们学校的化学教研组组长,从现在开始将由她来担任咱班的化学老师,同学们,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文老师!”
新学期开始,年轻的班主任一脸兴奋地站在讲台前,向大家介绍新化学老师。原来的化学老师休了产假,大家,包括班主任在内都没想到继任者会是这么一个学校的“大腕”级别人物,颇有些喜出望外。
“大家都知道,文老师很忙,向来只带毕业班的,现在能来我们高一(四)班任课,咱们班同学多么幸运呀,大家一定要更加努力学习,好好把握机会,不辜负学校和老师对你们的希望!”
雷鸣般的掌声下,四十多岁的女老师打扮得体,香风袭人,优雅地向大家点头致谢,同学们有的欢欣鼓舞,有的跃跃欲试,还有的冷眼旁观,只有丁逸目瞪口呆,怀疑自己见了鬼。
若不是见了鬼,世上哪会有她这么背的人,那文静文老师不是别人,正是火车上指责她的女老师,因为特别,所以印象深刻,就不知对方会不会也对她同样印象深刻了。
接下来的日子,丁逸没有功夫考虑文老师是不是还记得她,至少化学课上是没有时间的。文静能成为名师,自有她的一套教学方法,她讲课节奏极快,如果课前不充分预习根本无法跟上她的思路,学校发的练习题只能当课前预习题来作,课后她另外发下大量习题、试卷给大家,要求下节课之前必须完成。
这分明是高三总复习才会采取的教学方法,他们这群高一的小毛头哪能适应,于是,要么几乎把所有的自习时间都用来写化学作业,要么就等着别人写完拿来抄,责任心强的已经开始熬夜到12点以后,提前进入高考备考状态。
丁逸不能熬夜,也不会去抄作业,可也不打算只学化学这一门课,于是作业常常无法完成。文静不仅是名师,还是严师,无法按时完成作业的统统要在教室后墙站着听课。
于是化学课上,大家渐渐习惯了身为团支书的丁逸晃着高瘦的身影,跟班里最贪玩的几个男生一起背靠着后墙听课,偶尔还能在他们被提问时偷偷指点一二。
有一次,站在后面听课的丁逸感到有人捅她,按着那个男生的示意,发现是班主任在半开的后门外指手划脚,比划了半天外加对口形丁逸才明白他是问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。
为什么,这不很明显吗?罚站呢!欺负班主任年轻脾气好,丁逸没好气的用口型告诉他,谁规定班干部不能被罚站了?
班主任张大嘴吃惊的样子真的很好玩,后面站着的几个人都忍不住发笑,只是这小小的骚动很快引起了文老师的注意。
“张老师,怎么您有事情?”
班主任张乐天没想到会被抓住,嘿嘿笑道:“没有没有,就是顺道查看一下课堂纪律,刚发现是您的课,打扰了,您的课肯定不会有人捣乱,我们四班纪律一向不错,呵呵。”
张乐天灰溜溜逃窜,丁逸等人继续罚站。
高一的走读生是全校最幸福的学生,八点就能回家,还有一天周末能休息,住校生要自习到十点。高三的学生都要到十一点才能离开教室,两周才能休息一天。
班上的女生大部分都选择住校,走读生很少,和丁逸同一方向的就只有阮翠,阮翠长相甜美柔弱,丁逸义不容辞的承担了护送她一起回家的任务。
和阮翠一起说说笑笑出了学校,刚拐过弯去,就听到有人喊:“丁逸。”
丁逸心率加快,不用回头,她也能准确辨认出这个声音的主人。停下脚步,后面的人绕过来,果然,除了周文彬,还有谁能让她在瞬间心跳加速一倍?
“对不起,阮翠,我想和丁逸单独说些事情。”周文彬含着笑礼貌说道,任谁也无法拒绝这样的一张笑脸吧,阮翠先是一愣,看到丁逸的表情,似乎明白了些什么,冲她扮个鬼脸先跑掉了。
丁逸脸颊泛红,心里像揣个小兔子,已经顾不得阮翠的反应了,她只担心路灯太明亮,故而低下头以免对方发现她的异常,之后尽量稳定声音问道:“有什么事吗?”
“没什么事,就是想跟你聊聊。”
聊聊,什么意思?他下晚自习后追上来就只为跟她聊聊,天呐!她的剑呢?慧剑哪里去了?丁逸手足无措,连脚尖都开始发麻。
“一入学,我就听说今年全市第一名跟我同班,丁逸,很好听的名字,不过我却没想到居然是这么漂亮又有灵气的女孩子。”
第一名,那是历史了,今天丁逸再一次后悔上学期没好好学习,不过他夸她漂亮,夸她有灵气呢,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,有什么能比听到心仪男生的夸奖更值得高兴的呢。
“我觉得你这么聪明的女生,化学那点作业不会构成问题,为什么宁愿罚站也不写完呢?”
丁逸脸更红了,她潜意识里可能还是在和曾经骂过她的女老师作对吧,她是好学生,是团支书,可就是不喜欢写她的作业,不写作业也不会影响成绩,两次化学测验她都是第一名,文老师面子上想必也不会太好看,不过这些她没有对任何人讲过,包括她自己。
可他为什么对自己讲这些呢,尽管他是学习委员,可也不会对每个同学的学习状态都关心吧,在这竞争激烈的重点中学,所有的班干部其实都是摆设,学习好才是王道,高考分数才是决定每个人命运的东西。
原来,他对自己是特别的。
回家的路是那么长,长的让丁逸觉得再走下去,她将要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,流露心事,回家的路又是那么短,短到她想让这令她如沐春风的人再多陪她一刻都不行。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的,至少她了解到周文彬的家跟她同一个方向,就在不远处的一中家属院,看来他可能是一中教职工子弟,可为什么要来一高上学呢,奇怪。
更奇怪的是少女的心思,起先不觉得怎么样,自那晚一起走过以后,丁逸再看周文彬的一切都与原来不同。他的笑容对别人是客气有礼,对她就真挚许多,连带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都含情脉脉。阮翠性格文静内向,第二天见到丁逸并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含义莫明的冲她乐,丁逸虽然害羞,却一脸坦然,喜欢一个人,并不是那么见不得人的事吧。
基本上丁逸的脾气是属驴子的,越是强迫她做什么,她就偏要往相反的方向努力,可这次,丁逸主动在内心检讨了自己的幼稚行为,每天多花了些时间写化学作业,作业虽多,却还没有多到让她也无法招架的地步。
春暖花开,有同学嚷嚷出去春游,可学校怕担风险,只答应组织去河滨植物园玩,来自市区的学生几乎都去过,自然觉得没意思。丁逸见状,和班长商量后振臂一呼,提议大家另外抽出时间爬郊县的石龙山,石龙山是国家二级自然保护区,风景秀丽,山上还有大面积的原始森林,终年云雾缭绕,有如人间仙境。
不过这个活动要自己花钱,并且需要一整天的休息时间,丁逸表示不勉强,完全凭自愿报名。没想到凭着一起罚站多日的阶级友情,班里最调皮的几个男生都很给面子地积极相应,周文彬在丁逸的注视下也微笑着点头,他一点头,本来还在观望的很多女生也陆续报了名。
如此以来,报名人数达到了二十多个,占了班级人数的一小半。人数多证明活动受欢迎,可如何在没有老师带领的情况下维持活动秩序,保证活动安全,形成了一个重担压在团支书丁逸和班长吴谦身上。吴谦是个学习认真的乖乖好学生,平时能严格地贯彻班主任的政策方针,组织活动方面却并不是很擅长,作为发起者的丁逸就只能揽责任上身了。
两人事先做好了预算,按照预算凑份子收钱,幸好班里有同学家长是开客运公司的,答应免费出借一辆客车给他们,省了不小的一笔开销。在出发之前,丁逸将报名的二十四名同学分成六组,每组至少保证有两名男生,并选定组长作为责任人。分组时,女生或明或暗地往周文彬旁边凑,丁逸斩钉截铁:“不行,周文彬文质彬彬的,恐怕不能承担保护各位美女的任务,还是跟着我吧,我保证把他安全带回。”开玩笑,她辛辛苦苦组织活动,可不是给她们制造机会的。
话一出口,不少男生哈哈大笑,班里不少同学对丁逸曾经的威名都略有耳闻,周文彬俊脸微红,却也没有出言反驳。很多女生自然心有不甘,可是也想不出更合适的理由,何况她们自己也没有协商好到底由哪两个女生和周文彬分一组,丁逸堂而皇之的宣布让大家措手不及。
石龙山距离市区有一百多公里,在大部分地区都是平原的本省,显得尤其巍峨高耸。山路蜿蜒崎岖,进了山门不久,客车就没办法再往上开,停在山下的车场,大家只好下车徒步行走。十几岁的少男少女,结伴说说笑笑爬山,倒也不觉得特别累,走了一个多小时才看到索道底端。索道尽头距离山顶还要爬上一个多小时,为了都能登上山顶看险奇峻秀的主峰“青龙背”全貌,大家决定先乘坐缆车节省时间。
缆车的每一个小车厢限乘三人,两人也可以,丁逸在周文彬跳上车之后,一双丹凤美目瞪着欲跟着他上来的一个男生,那男生似乎无法忍受她凌厉的眼光,缩着脖子收回了迈出去的脚。
丁逸得意洋洋,随着缆车的移动,只觉沿途风光无限美好。山上峰奇石怪,林木郁郁森森,金色的朝阳穿过山峰和云雾,零零碎碎撒在路上,瑰丽无匹,间或还有松鼠、猿猴等野生动物出没于林间,一派人与自然的和谐气象。
周文彬显然也沉浸在这美好的景色中,一边欣赏,一边听丁逸絮絮叨叨介绍她道听途说来传闻逸事。传说此山有龙脉,某位曾经担任本省书记的中央首长,不远万里把祖父母的坟地迁移至此,后来果然官运亨通,目前已是几人之下,万人之上。
“多可笑呀,身为共产党的高级干部,竟然相信这些莫须有的东西。”丁逸在最后发表评论。
“其实很多人,包括众所周知的大名人,都有迷信的时候,就像……”
呵呵,原来周文彬也会八卦呢,丁逸对自己有新发现很满足。
十一章
活动基本上是成功的,至少二十四个人平安归来。可回来后不知是谁将此事告诉了班主任张老师,丁逸和吴谦被叫到办公室大骂一顿。
“你们胆子也太大了,石龙山有野狼出没你们知道吗?还自己找车,二十多个人,万一出点事谁担着?!”
丁逸不服:“都已经是开发了的风景区了,周末人那么多,哪里会真有野狼出现,再说不是没出什么事吗?大家学习那么辛苦,偶尔去散散心,回来才能以更充沛的精力投入学习呀!”
“侥幸心理,你这纯粹是侥幸心理!下次不许再私自组织去远地方郊游,知道了吗?”
看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,因为他们而变得婆婆妈妈,丁逸心中不忍,只得答应。吴谦更是点头如捣蒜,深深后悔自己立场不坚定,被丁逸忽悠了。
回来后,丁逸自认为和周文彬已经算是熟落,邀请他加入她和阮翠一起放学回家,反正大家都在同一个方向上,周文彬笑笑:“你们先走吧,我一般九点钟才回家。”丁逸回头看阮翠,阮翠忙道:“我要是回家晚的话,爸妈会担心的。”丁逸只好陪她先走。
出了校门,阮翠打断丁逸的说笑:“你不会怪我吧,有一件事,我本来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,现在想还是告诉你比较好。”
丁逸好奇:“什么事?是关于我吗?”
阮翠咬着嘴唇,半天才开口:“你听了别发火,我也只是听她们传言,现在班里很多人在传你倒追周文彬的事情,说你假公济私,组织活动其实是为了接近他,有些话很难听,我就不说了,不过我担心再这么下去会被老师知道,那样就不太好了。”
好个贴心的可人儿,怪不得刚才阻止她等人。丁逸心中感动,她何等幸运,原来有罗萍,现在有阮翠,都是温柔善良的女孩子,又一心向着她。
丁逸不想为难阮翠说出是谁在传闲话,是她被喜悦冲昏了头脑,竟忘了人言可畏,她现在只想知道周文彬是何反应,既然传开了,他应该也有所耳闻吧。
送阮翠回家后,丁逸晃到周文彬家所在的小区门口守株待兔,还有什么时候比等他下自习后更合适谈话呢。
果不其然,九点过了没多久,就看到周文彬骑着自行车向这边过来,丁逸到跟前才发现不对,好像后座上还有人。
此时周文彬也看到了她,扭头说了一句话,后座的人便跳下车来,只把丁逸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两魂六魄,那竟然是文静,他们的化学女老师。
还没想好怎么对老师解释自己大晚上在这儿晃悠,周文彬轻轻的一声“妈”把她仅有的一魂一魄也轰飞了。
事情已经不能再糟糕了,丁逸反而冷静下来,她礼貌向文静老师问好,之后说道:“有道化学题我不知道做的对不对,如果不解决,我今天一个晚上都睡不好,刚刚向别的同学打听,才知道文老师您住这里,又想到您很忙,肯定不会那么早回家,只好在这里等着,没想到还真等到了,呵呵。”魂魄都丢了,说话自然不用再考虑逻辑,丁逸信口瞎掰。
文静显然对见到丁逸也很意外,此刻听了她的说辞更觉奇怪,也难怪文静吃惊,丁逸开学至今,一道问题也不曾向她请教过。
夸奖她学习认真,文静请她进家细说,丁逸也不推辞,直接跟她们母子进家。
周文彬的爸爸,也就是那次火车上见到的男老师,也在家里,他似乎还对丁逸有印象,见到她后奇道:“你不是那个……”
“老周,我给你介绍一下,这是丁逸,我们班的学生,和文彬同班。”文静抢在丈夫之前介绍,“丁逸,这是我爱人周正舒,你就叫周老师吧。”
丁逸甜甜一笑,向他鞠躬问好。原来如此,周正舒是一中的副校长,怪不得他们住在一中的家属院。
早就听罗萍说她们周副校长是有名的才子,相貌英俊,风度翩翩,迷倒老少女性无数,也难怪文老师会那么紧张自己的丈夫。周文彬的外表出于蓝而胜于蓝,不是连自己也迷倒了吗,丁逸在心中自嘲。
可没想到周正舒还真听说过她:“丁逸,你就是丁逸?去年中考全市第一名?呵呵,不错不错。”
又是那个该死的第一,丁逸心想如果下学期成绩还上不去她干脆改名字算了,免得丢人现眼。
随着文静来到书房,丁逸才忽然想到今天她们班没有化学课,她并没有将习题放在书包里。好在她向来以记忆力超群自负,三下两下便将全题写在纸上,复杂的分子结构也画的一丝不差。
丁逸先讲述了自己的解体思路,文静听后修正了一些内容,并夸奖她:“不错,这是竞赛题型,超出大纲范围了,还包含有机化学的内容,你们还没有学到,你能想到这里已经很不错,继续努力。”
问问题本为了临时解困,此刻竟然受到表扬,实属喜出望外,见文静书桌上就有习题册子,争得同意后取来又问了她几个问题才算作罢。
问题全部解答完已经将近十点,丁逸起身告辞,周正舒提议让周文彬送她,丁逸看到他已经洗完澡换上家居服,推辞说不用了。见儿子没什么反应,周正舒又提议自己送她,丁逸只得笑道:“周老师您放心,我不会有危险的,再说我家就在附近,很快就能到。”
周文彬接话:“是呀,爸爸您不知道吧,丁逸很厉害的,我们班男生都怕他。”见大家都坚持,周正舒才算作罢。
恍恍忽忽出了门,丁逸心中有些不是滋味,周文彬那句“丁逸很厉害的”让她悲喜莫辨。对于他坚持要出来送她,她不是没有期待的,毕竟今天折腾这么多,也不过是想当面问他的态度。
出了大门,丁逸眼睛被街上的车灯一晃才回过神来,看到手里的习题集,糟糕!她竟然顺手把文老师的习题册子拿出来了,明天不知道她会不会有课,耽误人家上课可就不好了,于是连忙往回走。
刚刚走近周家门口,丁逸便听到有人提自己名字,可能他们刚才送她出来时只顺手关了雕花防盗铁门,里面的木门并没有关。
镂空的铁门并不隔音,里面的对话一字不落的传进丁逸耳朵里。
“你上次还指责人家,丁逸这小姑娘分明就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嘛,可惜没来我们学校。”这是周正舒的声音。
“哼,没什么好可惜的,‘学’可能还不错,‘品’就未必了,锋芒毕露,有点小聪明就不知天高地厚。再说我看见那丫头的一双眼睛就闹心,眉梢眼角上挑,不是温和端庄的女孩子会有的长相。”丁逸起初听到他们讨论自己有些不好意思,本待走开,等明天到学校再还书,听到这里却不由怔住。
她无法相信这是刚才还在耐心给她讲题的文老师在说话,而她的长相竟然也能成为话题。爸爸说她长了相书里所说的“清秀眉,丹凤眼”,是天下最美丽的眉眼,说她光彩夺目不输明星,原来人和人的看法竟有这么大差距!她想继续听下去,于是静悄悄站在门口,一动不动。
“你这是偏见,她是丁书记的女儿,纪大夫的外孙女,家教能差到哪里去?既聪明又有礼貌,我看这女孩子就不错。”
“哼哼,你倒是真有眼光呀,她有没有教养,问问你儿子就知道了!”
周正舒道:“关文彬什么事?”看看儿子面色发红,更觉奇怪。
文静见儿子沉默,继续说道:“虎父无犬子,你们父子俩都是魅力大的很呀,我主动申请担他们班的课,在旁边看着都看不住。一帮丫头唧唧喳喳,没事就围在他身边,别人都还罢了,普通女生的小把戏,只有那‘出身名门”的高材生可真是与众不同!”
周正舒听她夹七夹八,连自己都数落进去,本来不愿意听,可又实在好奇丁逸是如何与众不同,忍不住问道:“她做了什么?”
“做了什么?先是纠集一帮男男女女一起跑到百公里外的石龙山去爬山,爬山也就罢了,分组时居然大庭广众的就抢着要和你儿子一组,全程缠着他不放,甩都甩不掉,跟个花痴有什么区别?据说这次活动都是她一个人搞起来的,目的就是你的宝贝儿子,这么小的丫头就这么有心计,还这么霸道,你说可怕不可怕!”
说了半天,却看周正舒听的津津有味,嘴里还念叨:“这姑娘果然有意思。”文静气不打一处来,忍不住再发飙:“她如果光是喜欢你儿子也就罢了,追着他跑的小姑娘,丁逸不是第一个,可据说她还打架,和一帮流氓孩子称兄道弟,简直一点教养都没有,如果不是知情,谁能说她像好人家里出来的孩子!”
周正舒听到这里忽然正色道:“文静,你就是这点不好,看什么事情都先入为主,容易被情绪左右,这些不是你自己看到的吧,又是你的哪个‘小眼线’告诉你的?我看这孩子眼神明亮坚定,举止有度,绝不是轻浮之人,你先不要妄下定论。”
文静被他一说,倒也不再反驳,又问到:“先不说她好不好,难道你支持文彬早恋?”
周文彬被这个词吓了一跳,连忙解释:“爸爸妈妈你们别误会,我没有早恋,丁逸在我眼里,跟别的女孩子没什么不同的,我不过是看她老跟妈妈作对不写作业,才主动和她说话,我没有喜欢她。”
丁逸感到由脚底开始往上直窜凉气,凉意先走向心脏,最后窜到脑子里,让她瞬间清醒。原来如此,原来如此!
“丁逸在我眼里,跟别的女孩子没什么不同的”,原来在他眼里,她也不过是围着他转的女生之一,“我没有喜欢她”,今时今日,是他教会了自己“自作多情”该怎么写!
是她咎由自取,送上门来给人侮辱!“天,你若有灵就一下劈死我吧,免得我在这里丢人现眼,愧对列祖列宗!”
上天显然没有听到她的祷告,因为她还是好好的站在原地,周正舒的话仍然清晰的传进她耳朵里:“高中生恋爱当然并不值得提倡,再者那女孩子固然不错,和文彬却不见得合适,理由不是你所谓的不端庄。”这句话显然是对文静说的。
见大家都认真在听,周正舒顿了顿接着说道:“古人有云:‘娶妇当不如吾家,嫁女当胜过吾家’,才能家庭和睦,日子太平。这话不见得全对,却还有一定道理。丁凤岭这些年扶摇直上,北京那边还有人帮衬,将来前途不可限量,听你说那女孩似乎个性很强,文彬和她相比,略有些优柔寡断,这两个孩子实非良配呀。”
这么多话,丁逸只听进去了一句“实非良配”,之后便一脚高一脚低的走回家去。